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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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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7

耿婳還沒拾掇,卻被楊氏身邊的大丫鬟攔住。

她清晨貪睡,誤了給婆婆請安,現在人家興師問罪,硬要領她過去賠不是。

楊氏雖然沒柳惜君心眼子多,卻實打實是個臉臭舌毒的主兒,一上來就從頭到腳數落了她一通。

“前天我怎麽提點你就是不記心!丞相夫人當了幾天就敢如此憊懶,一點規矩也沒有,非要傳出去叫人聽了笑話才罷休。”

“再看你這身打扮,外人看了誰不暗笑一句從青樓來的。夫君不在家你這副模樣是要勾引誰?”

“一個婦道人家,最要緊的是為夫君分憂解難,為內宅開枝散葉……”楊氏兩片極薄的嘴皮子一張一合,叭叭起來比和尚念經還煩人。

“今日我差人去貢院請伯琳回來,夜裏你好好侍奉著,務必讓他多留幾日。這些天好好調養身子,其他什麽也別想……”

楊氏左右不過敦倫,滿眼盼著孫兒,就差直接把“你趕緊陪他行.房造娃”寫臉上了。

耿婳的臉一陣白、一陣紅,羞得五光十色,心裏憋悶出酸澀的屈辱,她是哪裏賤賣的種豬,就等著被迫□□產崽。

偏又不能說什麽,只好忍著氣順應下來。楊氏要她回房好好預備著,耿婳老實巴交回去換衣服。

她喜歡濃妝艷抹,穿紅著綠,從娘家帶來的衣裙全是這類款式。耿婳連一條娟秀的褙子都沒有,又沒銀兩現買新的。她只好抹去紅艷艷的口脂,卸掉華麗頭面,插上簡潔的白玉簪。

收拾妥當,耿婳忍著頭暈又去小廚房囑咐。

春闈由禮部主持,地點在京城貢院。這次會試是丞相親自操刀的新政試點,魏巍親臨考場,格外重視。

貢院外每隔半丈就把守著一名侍衛,裏面考場更是全程禁嚴,密不透風,連只傳信的鴿子也別想飛進去。

“監得這麽嚴,連個舞弊的都逮不到了。”許淵道,“你也是,非要管這麽死,子元外甥考個試,你還非要他避嫌,他爺爺被你幽禁出題,現在還關著呢。”

魏巍道:“要不把他爺爺放出來?”

“好啊。”

“換你進去。”

“啊,這……還是關著吧。”

這次監考官皆是魏巍近來提拔的親信,多是寒門出身,應考之人則多半是官僚子弟,這場春闈勢必要觸動頑固勢力。

為了迎接相爺回府,耿婳吩咐小廚房備好魏巍愛吃的菜,又去收拾內室,親自盯著下人打掃。魏巍是個精細體面之人,萬萬不能被他挑出錯來。

她誠惶誠恐,忙前忙後,昨晚受了風寒都來不及吃藥,過了一會兒就腦袋昏沈,萎靡不振。

魏巍預計申時回來。她提前到了府門外等候。又過了半個時辰,他還沒到。耿婳太陽穴突突狂跳,扶住門前石獅咳了好一會兒,腦殼像被斧鑿劈開了一樣疼。

她手裏還捏著繡好的荷包,想要第一時間給他。她甚至已經想好了話術,等一見到他,她就先賠不是,為上次洞房夜道歉,然後說這荷包是送給他的賠禮。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得送出心意,他總不會不領情了吧。

少女的小心思一點點發酵,耿婳強忍不適,靠著這點甜絲絲的幻想硬生生又挨了一個時辰。

夕陽西下,暮色燃盡了半邊天。涼風吹進衣領,順著脊骨灌入冰冷寒意。耿婳瑟縮著身子,站到腳底發麻也沒見人回來。待月亮爬上夜空後,她身披星辰緩步挪回屋裏。

她等了大半天,看著一輛輛馬車平穩駛過,沒有絲毫停留。

實際上魏巍確實路過了。當時馬車沒做任何停留,許淵隔著車簾看到了扶胸低咳的耿婳。暮色之中,她好似被狐妖附身的病西施。

“伯琳,你媳婦?”許淵睜大眼睛。

晚風拂過,衣裙翻飛,妖艷的紅裙勾勒出窈窕玲瓏的身段。

馬車快速駛過,魏巍匆匆一瞥,難以置信。

見他楞神凝思,許淵嗓子眼裏使勁忍著笑:“怎麽,想你媳婦兒呢?”

“嗯。”魏巍悶哼一聲,不快道,“她在門口杵著幹嘛?”

他實在不解。

夜深人靜,耿婳守著一桌子涼透的晚飯,靜靜候在座位上。她不知道魏巍幾時回來,又叫人把菜端回廚房熱了熱,等到熱好的飯菜再次發涼,窗外柳枝上嘰嘰喳喳的鳥雀都飛走了,魏巍還沒回來。

“相爺日理萬機,也許被什麽事絆住了。”青煙勸慰道,“夫人快些用膳,早點休息才好。”

耿婳餓過了勁,胃裏和心裏一樣空落落的。她什麽也吃不下。

她好累,頭又昏又沈,身子漸漸發冷,連說話的力氣都要沒了。

“撤了飯,備水吧。”

她慢吞吞起身,剛要回內室更衣,卻看到了廊檐上軒昂的人影。

耿婳楞神一瞬,歡喜回頭。魏巍一襲紫袍,邁過門檻進了屋,正與她四目相對。

她壓住不斷上湧的興奮,努力控制情緒,與他對視了好幾息才想起禮數。

“大……相爺。”耿婳屈膝福禮。

她本來想叫夫君,可是周圍丫鬟看著,她羞得厲害,沒好意思。剛要喚他“大人”,可是又顯得很疏離。於是折中叫了“相爺”。

魏巍走近,紅黃相映的燈燭將她映照得格外昳麗。

大奉審美包容,美人亦分多種,或雍容華貴,或端莊賢淑,或清雅俏麗,或仙氣脫俗,而耿婳誠然不在這些標尺範疇內。

她身姿妖嬈,媚骨天成,像個隨時勾引男人的妖魅。一點沒有丞相夫人該有的體面端正。

“你怎麽想的?一副妖精樣兒在府門招搖,生怕別人註意不到?”

耿婳捏緊手裏荷包,嚇得不敢吭聲。她很想說她只是在等他回家,並不是招搖。因為當家主母出現在府門口本來就不逾矩。

而且她不是故意打扮妖艷的,她沒有化濃艷的妝,她天生就長了這副模樣,卸了妝也是這個樣兒。早知道他會嫌棄,她才不要長成這個樣子!

耿婳窘得紅了臉,眼神躲閃著偷看魏巍。

他的臉色在一點點冷下去。耿婳又害怕又委屈,她越是不說話,魏巍臉色越差。

最後,她只好解釋:“不是招搖,是想等大人回府……”

耿婳繼續囁嚅:“以為您忙完春闈,下值就會回家的,所以才在門前等著。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
“不知道不會問?鼻子下面長嘴幹什麽的。”

她被堵得啞口無言,淚水在眼裏打轉,喃喃道:“魏大人教訓的是,妾身記下了。”

魏巍不悅地掃了她一眼,下一瞬又平覆情緒,好像她根本不配他發火似的。

他這記眼神像一盆冷水兜頭潑下,耿婳心底春絲被澆得一幹二凈。她的臉又紅了起來,並非羞澀,而是羞恥。

她強忍頭暈,低聲:“妾身知錯了,妾身下次不敢了。”

這一篇暫且掀過,魏巍瞥了眼一桌子滿滿當當的菜肴,一時失語。

她飯量這麽大……

“還沒吃?”他問。

耿婳心臟狂跳,說:“母親說相爺下值後回來用膳,讓我悉心預備著。”

借楊氏的由頭,這樣就顯得她矜持些。

魏巍完全沒註意她的小心思,他原本答應母親要回府,臨時又被許淵那幫人拉去飯局。當時情急推脫不得,確實該和母親解釋解釋。

他沒搭耿婳的茬,命令說:“十日後,公主府宴請群臣,隨我一道去。”

“端莊點,別再像今天一樣鬧笑話。”說罷離開了。

耿婳點點頭。

原來他喜歡端莊的女子。她一定要變成那樣的女子。

魏巍徑直去給母親請安。

楊氏照顧完老爺,就在明間一直等他。夜深露重,一人守著昏黃燭火,扶額瞇著眼。

魏巍進門一瞬,楊氏就來了精神。他來不及行禮就被她拉到身邊。

楊氏一見他就直掉眼淚:“看看你,瘦成什麽樣了。我就知道你隨你爹,忙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,冷一口熱一口得瞎對付。都不知道照顧自己,玄海呢,我定要罵他。”

“不怪玄海,他一向聽我的,哪裏管得了事。母親不必擔憂,孩兒忙完會試,就從政事堂搬回來。”

“你那媳婦兒也是個不中用的,連你都照顧不好,你看你要是聽娘的話,娶惜君妹妹怎麽了。”

魏巍執意要娶個商人女回來,還不是被輿論架在火上烤,逼不得已的事嘛。

一想起這事,楊氏就懊悔不已。百年氏族竟然迎了個小門小戶做正妻,縱使耿婳美得不似常人又怎樣,與魏巍有夫妻之實又怎樣,安排成偏房不就行了。

她倒好,占著名分不幹正事,連夫君都留不住。以後開枝散葉更難說。

楊氏撅嘴道:“非要把正妻之位給她,哪裏配得上你。”

“母親不必介懷。若為她著急上火,倒也不值。”魏巍輕輕把話翻篇,問道,“父親近日可好?”

“還是老樣子,吃了藥剛睡下。只怕換季舊疾覆發。”楊氏嘆口氣,“你啊,可要仔細些,操勞公事一定註意修養,千萬別學了他。”

從太爺那輩起魏家嫡子皆是一夫一妻,魏巍受此家風影響,從來沒在情.愛上下過功夫,與功名利祿相比,婚姻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更沒必要為女人勞心費神。

楊氏對兒媳意見頗多,魏巍倒顯得從容不迫,甚至不慎在意。

有個嬌美年幼的妻子安頓後宅,自己才好一心撲在公務上。這方面,魏巍和年輕時的魏徵如出一轍。

楊氏饒是惋惜:“惜君妹妹不比她懂事?”

魏巍只道:“我不娶耿婳,也娶不成她。”

楊氏差點忘了,還有懷安公主的事。因為耿婳,他放棄了賜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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